日前,由天津人艺创排的话剧《海河人家》在天津大剧院上演,再度引起一股观剧潮。这部描述平凡百姓生活的话剧,以地道的天津味儿赢得了当地观众的热烈追捧。
大幕拉开,一幢精致小洋楼的内景跃然眼前。小楼大厅被改造成了公共大厨房,锅碗瓢盆每天在这里奏响生活的乐曲。8户人家近半个世纪的喜怒哀乐,也随着这一乐曲徐徐铺呈开来,形成一幅宏大而又细致入微的画卷。三天两头的停水、背蜂窝煤、攒粮票、下棋遛鸟……覃家闺女离婚,李家儿子倒卖磁带,孙家小妹跟洋人谈恋爱,韩家夫妻下岗再就业……上一辈之间,既邻里和睦,又免不了家长里短、磕磕绊绊,下一代人从小一起长大,有亲如兄弟,也有青梅竹马,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网。而在这令人目不暇接的生活画卷的背景中,大时代的洪流飞速奔腾着,裹挟着小人物的命运一路前行——引滦入津、老旧平房改造工程、国企结构调整、建设滨海新区、京津城际铁路通车……
《海河人家》无疑有向《茶馆》看齐的雄心,力图将自己打造成“津味儿”话剧的代表之作。同样的一景到底,同样有长达几十年的时间跨度,同样截取几个时间节点的横断面来展现时代生活,同样是描摹群相、出场人物众多且来自不同阶层……更重要的是,同样使用方言,词句精准、地道、鲜活、有趣。应该说,虽然还有些许不足之处,但《海河人家》已经展现出一定的大气象。
编剧黄维若将《海河人家》归为“散文式戏剧”。这种戏剧传统最早可以追溯到屠格涅夫的《村居一月》,契诃夫把它上升到一种自觉的程度,对后世的戏剧产生了重大影响。中国戏剧中也有不少这样的作品,如夏衍的《上海屋檐下》、老舍的《茶馆》以及李龙云的《小井胡同》,都是其中的典型代表。散文式戏剧致力于表现人物的生存状态,而不是冲突集中的故事情节。它的戏剧性、它的创作技巧都是跟普通戏剧不一样的,需要更宽广的审美视野。
这类创作手法虽不新鲜,但想要出好作品,难度却很大。新世纪这10多年来,各地其实出过很多类似的“人家戏”:《三峡人家》《秦淮人家》《兰州人家》《泉城人家》……它们都是通过这样一个小院、一条胡同或一个家庭,来展现时代变迁,每部作品也都打上了各自地域的不同特色。放在这个序列中来看,《海河人家》仍有其突出特点,那就是规模宏阔。一部戏以8户人家为描述对象,几乎不分主次,在这类话剧是未曾有过的尝试,剧中出场人物多达30多个,天津人艺几乎是全员上阵,连退休的老演员都请了回来。所有人物的结局,最终竟都有完整的交待,在一部时长不到3小时的舞台剧中,难度可想而知。
散文的特点是“形散神不散”,散文式话剧也同样如此。孙大勇、苏青桐、李志明等几位青年就如草蛇灰线,他们在生活中的选择、困惑和前进,带动了这座小洋楼、这一群人跨进历史的行列,使普通人命运中的悲欢离合都染上鲜明的时代色彩。小洋楼的设计也十分巧妙。相比胡同或四合院,洋楼这一场景为导演的调度提供了更大的空间,高低上下、前后左右的台位全都有,非常便于呈现。从房主周鼎斋老先生、二战中在此避难的犹太人到如今住在里面的平民百姓,小洋楼是社会各阶层的一个缩影,也是天津历史的一个缩影。
当然,该剧还有必要继续打磨,比如前半场很有看点、后半场却戏剧性不足,有点“头重脚轻”,再比如,剧中对改革开放初期来华投资的外商的形象定位,也值得商榷,但总的来说瑕不掩瑜。“人家戏”鲜明的地域特色,使其赢得当地百姓的喜爱相对容易,而想要走出去,赢得全国观众的认可,创作者还需要更大的格局,付出更多的心血与努力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19年04月18日 20 版)